藍與紫的繡球花一叢叢交織，在綠葉的襯托下顯得分外寧靜，淡淡的花香並不嗆鼻，反而促使心靈更加平和。諾亞推著莉亞駐足於花叢之中，暖陽給她渡上一層金光，蒼白的容顏似乎也多了血色。 莉亞閉著眼，縱容著身軀依照慣性歪歪地躺在這張束縛又給予她行動力的輪椅上，眉眼盡是放鬆。 誰不喜愛美麗的事物呢？ 莉亞是喜歡花的，但甚少提出說要來花園散步，畢竟被生意盎然的它們圍繞著，顯得她如此衰敗⋯⋯因此她房中的花瓶永遠只是擺飾，莉亞不願意用它短暫延續被折下的花枝的生命，讓花朵綻放在土地中能有更長的花期。 莉亞不把自己關在房中、主動要求到外面世界，諾亞是絕對支持的，他希望陽光和花能帶給她越來越多的生機。他揮退無知的外人——排開了從莉亞房間到花園這一路上可能遇見的家僕，不懂得尊重的人，目光總是會透露出讓莉亞難過的神色。 大人即便不理解，也能在察言觀色後聽命行事，可小孩子卻不懂得這分顧忌。 一顆石子朝莉亞扔來，諾亞眼疾手快地擋下，尖銳地石緣劃傷他的手背，難以想像如果是打在身體孱弱的莉亞身上，會造成多大的傷口及其發炎帶來的病症。 諾亞冷冷地看著爬在府邸圍牆上，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們，後者手裡還攥著石頭，擺動手臂作勢還要繼續扔。他當機立斷，橫擋在莉亞身側，石子盡數砸在他的後背上。 「大房子裡的妖怪，沒有雙腳、少了條手，長得醜、脾氣怪，瞎眼的妖怪沒人要！」小孩們嘻嘻哈哈，不知從哪聽來的惡言惡語，他們當作童謠般大聲嚷嚷。 諾亞瞧見莉亞原本清澈的右眼，瞬間染上悲傷。別在耳後的髮絲隨她低頭滑下，和瀏海一起遮擋住小臉。 「回房吧。」她沒有追究他們的粗魯，只拉了拉諾亞的衣襬，輕聲央求。 諾亞抿唇未答，依著莉亞的意思，推著她回到她的房間。 「我想休息一下，請在晚餐前叫醒我。」換去外出服後，莉亞仰著頭囑咐身後的諾亞，眼底已經沒了半點情緒。 快樂、沒有，難過、沒有，僅是平常的毫無波瀾。 莉亞舉起右手，諾亞順從地抱起她，輕如紙片的單薄軀體彷彿能被風輕易帶走，所以他特別壓緊了被角，用厚實的棉被包裹住莉亞。 「好好睡一覺，今晚的餐後甜點會是妳最喜歡的蛋糕。」諾亞撥開莉亞散亂的髮絲，將其撥分至左右兩側，露出那張完整的秀氣臉龐。 莉亞的嘴角彎了彎，「我會期待的。」她闔上雙眼，不再動作，是個無聲要求獨處的命令。 諾亞起身來到書架前，手指勾出一本神教的聖典，將莉亞慣用的書籤夾在講述善惡化身的其中一頁，又將聖典放在她床頭後才離開。 「好夢。」諾亞留下二字祝福。 他還有些事情，要在莉亞醒來之前完成。 諾亞離開宅邸，先去了莉亞最喜歡的甜品店裡買好東西，再步行到噴泉廣場。貧民區的孩子在謀生外沒有多餘時間，貴族家的小孩有風紀與家族名聲束縛，而介於兩者身份中間的既不必四處打工或乞討、亦不用從小學習繁文禮俗。 諾亞很輕易地在玩耍的孩子群中找到那幾個目標，他們警戒方才看過的、在妖怪身邊的人，但終是抵不過點心和諾亞發散笑意的俊顏。 依這些孩子們的家世，還買不起精緻糕點。 孩童們很快放下戒心，紛紛圍繞著他，向他一塊塊地索取餅乾，為首的孩子還跟諾亞分享了自己的寵物：一隻鸚鵡。 「沒有腳、沒有手，嘎嘎！」鸚鵡揮動翅膀，歡快地重複自己學來的幾個單詞，「醜、好醜，妖怪，嘎！妖怪！」 男孩自豪地挺胸，「大哥哥，你瞧！我的鸚鵡也知道那個女的是個妖怪呢！我爸爸說她不吉利，大家都討厭她。」他分享從大人口中聽來的傳聞，拼出他自以為是的認知。 「妖怪！亞等人！」鸚鵡叫鳴附和。 「是嗎？」諾亞漫不經心地應著，他從紙袋裡掏出餅乾，沒繼續給眼前男孩，反而掰碎了餵給鸚鵡，「你們知道聖典裡記載的天使與惡魔嗎？」 諾亞環視一圈圍著他的孩子，都是朝莉亞扔過石頭的。 有些人點頭、有些人茫然搖頭。 「天使因為將自己的能力都用在保護世人，所以祂常常會受傷，也沒有多餘的法力維持外表，外貌缺失但有著大愛與善意。」諾亞一字一句地說著，嘴角浮現的笑意從刻意營造的親和演變成殘忍，「而心存惡意的妖魔，為了迷惑人類，有著好看的表相，總會帶著香甜的糖蜜，接近人們——」 他捧起已經斷氣的鸚鵡，展示給他們看因痛苦扭曲的鳥身，牠吃的餅乾裡被下了毒。孩子們眼神驚恐，誰也無法在諾亞攝人的目光中邁開腿，逃出他的壓迫之中⋯⋯況且鸚鵡吃的餅乾，和他們剛剛拼命往嘴裡塞的一樣。 「可蜜糖之中，包裹的是毒藥哦。」 諾亞將死掉的鸚鵡放在男孩頭上，懷揣著另一包被他藏在衣服裡側的紙袋，離開他們之中。 在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噴泉廣場後，僵硬著的男孩趕緊甩開鳥屍，驚叫著跑開；剩餘的孩童因他的慘叫緩神，紛紛哭喊著跑回各自家裡。 作惡的人不分年齡與性別，行走在夜路上的人總會自食惡果。 所以你們都將餅乾吃下肚了吧？ ——補充區—— 1、亞等 主要含意：次等，作惡或言語惡毒的人，才是低於人性的次等人。 次要含意：莉亞和諾亞都有身心上的缺失，但並不是他們較次於常人的評斷，相反他們會因為這樣的不足，而做出優於一般人的表現。 2、天使 這邊是設想莉亞的心境，她家族有金錢能力，那她應該在能力範圍內也會默默地協助處境不好的人，她失去了重要的健康，所以渴望健康和心底純善的念頭會讓她希望：小小的幫助也好、能幫到他人，也是反應她想做出些成就證明自己的行為（但她因自卑和善念，為善不高調，鮮少有外人知道） 3、惡魔 揣摩諾亞雖然外貌端正、四肢健全，但相較莉亞，他是真正對他在意的人事物以外絕對冷漠的個性，他可以為了謀生做各種黑色工作，現在更可以因爲莉亞沒有底線 4、孩子們死掉了嗎？ 沒有，依著鸚鵡死亡的速度可以推測毒性很強，人體發作時間不會讓他們存活那麼久。 諾亞不直接毒殺他們，是不想因此而無法待在莉亞身邊，也是莉亞的善不會想讓他殺人；但他的怒意沒辦法讓他什麼都不做，所以以鸚鵡開刀作為警告嚇他們，希望讓他們明白惡意的可怕。

文｜米耶